转陈灵辉：《為中國象棋把脈》（连载）

陶山老妖

   

                        2、 博弈不歸路

    對於大自然的資源，蘇東坡曾經這樣的形容：「惟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為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由 於大自然的慷慨，即使是沒有錢的人，也可以跟有錢人_樣，享受清風 明月，在這_點看來，有錢沒錢都是平等的。但由於「清風明月不作一錢賣，亦不作一錢用。」不用錢買，大家就恣意予取予攜，將本來「取 之無禁，用之不竭」的東西也攪壞了。自從空氣污染日益嚴重之後，不 用錢享受清風明月的年代過去了，讓空氣淨化，也是要用錢的。這個世界的資源有限，但人心無厭，就只有想方設法的去爭奪了。

    爭奪，可以用力勝，也可以用智取。用力勝，就是戰爭，隨著時代進步，戰爭只被視作最後的手段，非逼不得矣也不會兵戎相見。時代愈 進步，就愈多地用智取，愈聰明的人、愈有條件的人就愈多拿。爾虞我 詐，聽起來令人很不舒服，但這卻是時代進步的象徵，因為用心計總比用暴力要好。

    脫離了蠻荒時代，人就開始發展博弈，而社會也就愈來愈複雜，這是不想流血的代價。大自然沒有賜給人類利爪、利齒，但卻讓人類有個 發達的大腦，就是要我們用智取，而不是靠力勝。雖然說：「人類_思考，上帝就發笑」，人類還是要步向文明的。自從伊甸園中，夏娃咬下了第一口禁果開始，人就結束了蒙昧無知，永久被逐出了樂園。文明，是一條不歸路，博弈，也是一條不歸路。因此，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再 是應否使用心計；而是怎樣去使用心計。前者是道德問題，後者是生存 問題；生存是硬道理，一切都先由生存開始。先生存，然後才能談別的問題。

    要生存，就要用心計，就要博弈。貓有九命，人卻只能活一次，我們都是輸不起的。輸不起，就要永遠保持臝家的身份，才能活下去。人 類社會，無論古今中外，都祟拜那些臝得最多的人，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到底人是否需要臝得那麼多？甚麼叫做太多？這都是玄學問題，實在難以深究。而可以深究的，是怎樣可以拿得更多，怎樣可以博弈得更好。 這是一條不歸路，再多的玄思妙想，再多的道德教條，也都回天乏力。

陶山老妖

   
                     一、棋的本質(必然之惡)

                           1、博弈基本功



    近年，有多名研究博弈論的學者奪得諾貝爾獎，博弈論亦因此而大行其道。博弈，簡言之，就是運用機心；博弈者在行動前先測度別人的心 意，然後才決定因應之道。然而，當你在測度人家的時候，人家也在測 度你，因此，在測度別人的心意之時，也連帶要想到，別人會怎樣的測度自己。在這種互動的關係中，就會出現沒完沒了的：我認為你認為我 認為會怎樣怎樣......的無休止的算計。博弈論打破了這個悶局，把它簡化為：只要因應對手的最佳策略，來作最佳的回應就可以了。至於甚麼是最佳策略，甚麼是最佳回應，那就要看博弈者的判断力了。    要做個好的博弈者，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理性和善算。博弈論是建立在人是理性之上的，然而，人性中，有理性的成份，也有非理性的成份。 如果人人都是理性的，要預測別人的行為並不難，但因為人常被非理性 的成份所主宰，因此，要預測別人的行為就不容易。此外，還有計算能力的問題。由於人性複雜，因此，要從糾結的人事關係中，抽絲剝繭地 理出個頭緒來，就必須要有個善算的腦袋。人生無處不博弈，而理性和 善算這些博弈的基本功，都可以從象棋中得到訓練。
    通過下棋來訓練思考，有以下的優點：
    有趣味。下棋是遊戲，遊戲最重要的是好玩，而下棋則是好玩的思考遊戲。相信沒有一個孩子在下棋時，是一心要為自己去作思 考訓練的，他只是把它當作1樣好玩的遊戲而已，但就在玩遊戲 的過程中，自然地作了思考的訓練。本來，要作思考訓練，數學也是很好的訓練工具，但由於棋的競技性質，對一般人來說，下 棋要比計算數學題有趣得多了。從愉快中學習的效果往往是最好 的，可以在愉快中學習思考的東西並不很多，而象棋就是其中的 _種。
    成本低。象棋是一個虛擬世界，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輸了，損失的，只不過是一時的不快，而得到的，卻是寳貴的經驗，吸收了經驗 之後，又可能重新再來過，再擺_盤棋，實在太簡單了。但在現 實的生活中輸了，帶來的很可能是慘痛的教訓，人在短暫的生命中，不是常常都能輸得起的。「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很多時候， 是不會有重頭再來的機會的。能夠在虛擬的世界做好思考的訓 練，可以讓我們在現實人生中，減少慘痛的經歷，因此，下棋的成本效益是高的。
    性質單純。象棋的世界雖然是一個謀略的世界，但下棋的博弈與現實人生的博弈相比，單純得多，也公平得多。同樣是出盡計謀，但下棋的謀算，只不過是「陽謀」而已；而在現實人生中，則難 免陰謀處處。兩個棋手一坐下來，目的就是要臝對手，爭雄鬥勝的心是這樣的赤裸裸，毫不掩飾，也不用作假，完全是君子之爭。 就因為競爭是這樣的坦蕩蕩，因此，棋輸了，就只有_個原因： 技不如人。既然是技不如人，也就輸得口服心服。因此，就算輸了是怎樣的難受，棋手也會衷心地跟對手說1聲：好棋丨但在現 實人生中，所謂「知人口面不知心」，常跟自己在1起的人，到 底是朋友，還是敵人，有時也不一定能夠弄清楚。人要生存，難免要競爭，競爭難免要用謀略，下棋可以訓練人多用陽謀，少用 陰謀，以免「機深禍更深」。
    對錯分明。理論上，任何象棋局都是有解的。只要通過充分的拆解，最佳步著是有定論的，對著與錯著也是有定論的，一點都不 含糊。下棋時，牽涉的人物，只是兩名棋手而已，即使棋手都有 獨特的下棋風格，而且還有狀態的問題，但對整體棋局的質素而言，是起不了決定性的影響的。到頭來，起關鍵作用的，還是棋 手的棋力。下棋是沒有僥倖可言的，技高者勝，完全沒有迴環的 餘地。但在現實人生的博弈中，由於人事的錯縱複雜，暗藏的變數亦太多，以至於無論是成功或失敗，都難以解釋清楚。無從解 釋，就很容易會歸之於命運，放棄了對自己生命的主宰。下棋輸了，要知道自己錯在那裡，即使是臝了，也要知道自己對在那裡。習慣了尋根究底，就不會輕易信命，就更能掌管自己的人生，與 人博弈時，也就勝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