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客车卖出后,我长时间赋闲。我蛰居家中,闲来无事就翻翻棋谱。在井县的时候,大多排局谱都送给了棋友。自己反而无可消遣。而全局谱我皆走马观花,不求甚解。无聊得紧,纵使经济局促也依仗棋力去附近博弈。以前熟悉的对手此时已非我敌,让子让先,不一而足。虽屡战屡胜,只象棋界已无前些年的热闹,满目萧然,历数棋坛故旧,若有所失。回到五通桥区,昔日声名显赫,叱咤风云的区内象棋好手都已离散。而曾经人声鼎沸的茶馆也几经搬迁,移至巷落,弈棋之人寥寥可数,大不如旧时。
宋成开设的围棋培训班已经壮大。除了教有数十个孩童,也经常有围棋爱好者前来交流。似如赵亮,刘平,刘超等,无一不是当年纵横区间的象棋高手,而今皆投学黑白纹枰。众皆运筹帷幄,掐算韬略。我独袖手旁观,刘平有次和我对弈两局,败北之后也未再提象棋二字。赵亮更是一脸不屑,象棋于他已落下乘。独我杀气甚重,不似宋成那般恬静淡雅。难耐寂寞,终是去了巷落里那个落子锵然的小茶铺。
我进了茶铺便寻找对手一阵大砍大杀。茶铺里认识我的人不多,见我这不速之客,众皆讶异。对手也换了好几个,眼看天色不早,我准备小憩便归,这时一大腹便便者踱了进来。
这人我早识得,姓朱名桥春。在区里象棋鼎盛时曾经获得过区赛冠军。不过其水平于今日的我已不值一哂。近些年也跟风去研习围棋,惜无大成。有几次在宋成处也曾碰面,只是此人对象棋颇多诟言,故未与其相交。
朱桥春久未涉足象棋茶馆,今日竟鬼使神差前来视察一番。一干茶客便撺掇他和我对局。朱桥春自知不敌,但见众人不肯作罢,便生出一计:问我能否破解排局。我深知残排局变化无方,没有轻妄答应。但纵然破解不出我也得亲眼觑见!我提出先布子一观。朱桥春欣然上座。众皆引颈拭目,翘首而望。
拨乱满盘,调弄棋子。我眼见朱胖摆出的那局棋,分明就是古局威震华夏!
威震华夏又名七擒七纵,亦有名江南春色。古今棋谱多有记载。古谱红先和,今依上海排局大师蒋权诠注。黑方于十几个回合后另辟蹊径脱出古谱之变化而取胜。大邑县龙凤棋具厂生产的棋具上即印有此局。在初学棋之时,此局已经引发我莫大的兴趣。多次拆解求知已然通透。惜乎棋盒印帖排局之美事今仍不多见,而大邑县生产的棋盒上依旧是此老局!
我既于此局已了若指掌,当即点出此局乃黑胜。朱桥春却笑言大谬,信誓旦旦称其为红先和。看他说的宛若亲就,我也将信将疑,暗想,依其象棋功底难道真的能脱出今人之黑胜变化,抑或只是依徇古谱贸然作和而不自知?
众目睽睽之下,我收拾心情,计算仔细便即动子。
我自然选择了黑棋。脱帽变化双方虽走的毫无差池,我心里却疑虑尚存。偷眼一看朱桥春泰然自若,而围观者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剑拔弩张的局面,一时间气流如凝。
双方行至第九回合,弈成红方借炮兵长杀的局面。我便使宫顶老将长坐其下二路红兵,等待红方变着。殊不料朱桥春一路行来,长杀不变,却说就此作和!长杀岂可不变?规则约束,谁人可免!?朱桥春竟自叫屈,脸暴青筋,一口咬定黑方老将长打。我耐着性子解释,棋例有云:将、帅长捉不算打。红长杀为长打,而黑将长坐红兵连一打都不算。朱桥春反口诘问,既然黑将捉子,怎不算打?我一再强调此为规则,朱桥春毫不认同,围观者竟也没有一人通晓棋规,抑或是碍于情面,无人出言相助。此可谓不晓道理,自然下乘!
双方相持不下,我心中焦躁,不想这显而易见问题也说不通。无奈,我只得提出将此局之争留待以后解决,待有书为证作一了断。朱胖却不依不饶,定说我欲胜须自变。旁边附和者不少。此现在理屈竟在我!和也败,变也败,我一时进退维谷,难以委决!
我咬住下颌,心头有些忿忿。正争执间,赵亮到了。
他的出现于我仿佛堕江之稻草。我急忙请他观局。赵亮一脸微笑如春风拂面,对我说:红方确为长打。朱桥春截住他的话,说出自己的结论。赵亮审视局中一会,还是笑容可掬道,红长打,黑也长捉,双方不变作和!
此言一出,我瞠目无语!公证也算我请的罢,而今却理屈词穷,百口莫辩!
我黯然离开茶馆。
天聚彤云,夜色厚重。街景繁华,行人川流不息,男男女女出双入对。我独自蹒跚在人群之中,内心孤寂。回想自己多年迷离橘中,漂泊红尘无所托寄,不由得怅然自失。
若说我追求物质富足,我却一直安于贫困。如我是希冀精神充实,我却仍然孤独寂寞。除了象棋我百无一能。然而即使是象棋的造诣我也还低浅的很。蹉跎岁月,毫无建树,青春渐行渐远流逝在虚空中。弈道难行,难道我只能选择舍弃?我心中一片苦涩,悲不可抑,禁不住仰天长叹!
正自神伤,一阵摩托轰鸣传来,伴随着一声陌生的招呼。我暗暗拭了一下温润的眼角,很诧异谁会搭理我这孤独的人。回头一看,一个精壮汉子骑在车上,并不熟识。那人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也没有客车,我送你回家罢。交谈间得知他叫李少林,象棋爱好者,见我方才争执中似言之确凿,特来送我一程。
十几里回程很快就驶完了。别爰洌钌倭痔钙鹨恍┫笃遑隆R惶崞鹞叶粮咧惺焙蛲饷婺歉霾韫萑床畔肫穑钌倭衷幢闶堑蹦晟钡梦乙慌涛春偷牡谝桓霾┺亩允帧6钌倭志挂不辜堑茫沂涞木夂笊砦抟晃模闯锎朕淖收鄯祷乩唇胗谒B市宰魑跏怯腥ぁA饺擞纱舜笮Α?/FONT>
这次残局之争虽使我有所折损,但并非让我神伤于此。象棋已很凋敝,职业尚不自保,更何况业余!我整日低落,连续数天没有动过棋,心灰意懒囿于家中。若不是最后李少林的出现,或许我当真就此舍弃了此生最挚爱之物。